所謂經濟活動，不論生產，抑或交易，蓋屬經濟決策活動，亦即作出選擇。如何做出選擇呢？簡言之，要么通過“人頭”，要么通過“戶頭”。

以交易活動為例，所謂“人頭”，指交易主體自身，即作出交易決策者；所謂“戶頭”，指交易賬戶，通過交易賬戶來作出決策。以證券交易為例，人頭拍板決策，戶頭出具交易指令單據，交易是在有形或無形的柜臺上實現的。當然，也存在越過柜臺的場外交易。這些交易有空間與時間的物理局限，邏輯上似可無物理限制地全員全時交易，事實上根本無法實現。因為簽約、交付、支付三個環節，都不能擺脫物理條件的限制。這正是前數字經濟時代的局限。

網上電商率先打破了物理局限，其途徑在于將交易的達成與完成切分為兩個環節，即“線上下單”與“線下收單”。簽約環節由線上數字賬戶實現，交付環節推延給線下實現。由于交易達成與完成的切分，交易活動的物理空間被徹底拋棄，交付時間也隨之延展開來。由此必須跟進實現線上支付，通過銀行貨幣的數字代幣化，實現數字支付，保障交易與支付兩個環節的數字化，進而實現數字交易?；厮葸@一進程，線上交易的達成具有決定性意義。這表明，經濟決策活動的數字化，決定了數字經濟的發生，而所謂數字決策是基于數字賬戶體系，依托于“戶頭”，而非“人頭”。

所謂算法、數據資源、數字資產皆基于數字賬戶體系，要么是數字決策活動的映射或衍生，要么由數字決策派生而來。離開了數字賬戶體系，無所謂數字決策的發生，談不上數字交易，更無法延伸出數字支付等，是為無本之木或無源之水。

所謂數字經濟，指經濟活動的數字化。當經濟活動全面運行在數字技術基礎設施之上時，即進入到數字經濟時代。數字技術基礎設施，是以數字賬戶體系的構建及運行為主體的軟硬件系統及其基本規范體系。數字經濟屬于數字賬戶體系活動支配與運行的經濟活動范疇。

經濟活動即生產活動與交易活動等。以生產而言，以技術或產業的視角來框定；從交易而言，以交易對象及手段加以審視。由此，將數字經濟歸并于技術經濟或產業經濟等序列為尋常之理，而以數據資源要素化、財富數字化標榜更是一時風尚。然而，通過技術、產業、資源、財富等視角定位數字經濟局限性也十分醒目，甚至過于空泛淪為話術而落入俗套。

數字經濟的巨大勢能根植于效率與自由兩個方面。

從效率上看，因經濟決策擺脫了物理空間等局限，最大極限地去除了物理成本，促使交易效率全面超出了生產效率，乃至邊際交易效率趨于零，進而提升了經濟社會的運行效率；另一方面，數字賬戶體系在簽約、履約、糾紛裁決等方面全面介入，保障了經濟運行的整體效率。

從成本上看，不僅交易的邊際成本趨于零，生產成本也由此降低，更為根本的是，所有經濟決策活動的機會成本全面下行。一則，由于決策的選項日趨擴大，無差異成本曲線被拉低；二則，數字賬戶體系趨于全員、全時覆蓋決策活動，自主決策碾壓甚至替代被動決策，所謂剛性機會成本趨于弱化；三則，數字賬戶體系的發生與運行依托強大的算力累進及優化迭代，商業模式的創新頻發、多發、大發，機會成本結構性下滑是基本趨勢，而機會成本持續趨降，標志著更高的社會經濟自由度。

有鑒于社會經濟的物理環境約束被打破，數理環境被漸次打開，數字決策活動正趨于獲得近乎完美的數學解，經濟社會更趨近于普遍的高效與自由。

數字經濟活動普惠性地提升全員的經濟自由度，降低經濟決策活動的機會成本，這是數字經濟發展的基本法則。任何背離這一法則的數字技術、商業模式、管理規范均將被拋棄。數字賬戶體系將支持實現更為復雜高頻的數字決策活動，并在諸環節提供系統性保障。相較降低機會成本獲取更廣泛的經濟自由而言，創造更大規模、更多樣化的數字財富，是次一層級的結果，即數字經濟時代財富觀全面讓位于自由觀。

數字經濟社會帶來的經濟自由，是個人為主體的經濟自由，企業自由或數字經濟平臺的自由將讓位于個人意志，數字平臺與數據技術將服務于而非替代個人決策。數字賬戶體系亦將支持經濟選擇的自動化與智能化，個體的經濟決策范圍與層級將更為廣泛與復雜，而數字賬戶體系及其技術系統將提供充分的支持。

與此同時，因邊際交易成本趨于零，基于代理成本約束條件下的廠商理論上瀕臨破產，作為代理人的企業趨于消失，而作為生產成本核算中心的企業將尋求更多層級外包生產，以滿足更復雜的成本核算要求。零雇傭的企業或將涌現，傳統的勞動雇傭關系被打破。財政數字化也將推進企業及個人財務活動的規模放大、結構細分，稅務將滲透到經濟活動的全環節，稅基擴大，稅種細密，稅則靈活，稅率或更趨彈性與差異化。

數字經濟活動不僅改變企業、政府、居民家庭三大部門的既有格局，數字賬戶體系還將滲透到三大部門之外的部分，如基于“物”的數字賬戶體系的規模與復雜程度或超出人頭賬戶的部分。

數字經濟體系中，物的自動化與智能化（亦即“無人化”）將普遍發生。與此同時，時間的數字經濟功能或全面超出空間，時間高精度及多維度將超出現時認知，經濟要素時間配置的功能或超出空間配置。由此，數字賬戶體系的時間度量成為其根本性的功能尺度。

數字經濟時代有許多令人向往的圖景，也存在諸多令人費解的光影，更不乏暗淡的盲區有待發現……如此這般無時無刻不在沖擊著經濟社會的神經，挑戰既有信念，懷疑、猜測、試錯、容錯、失措皆可想見。數字經濟究竟意味著什么？一切皆有可能，唯變不變，是為變。

（作者系浙江現代數字金融科技研究院理事長）

責任編輯：方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