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年開始應該永久性取消GDP增長目標,而把穩定就業和控制通貨膨脹作為宏觀政策最主要的目標?!苯?,央行貨幣政策委員會委員、北京綠色金融與可持續發展研究院院長馬駿的一番言論,一石激起千層浪。
這一公開表態也被市場解讀為貨幣政策轉向的信號:如果不設目標,意味著貨幣政策穩增長的壓力減少,進一步指向政策可能收緊。1月26日當天,兩市大幅低開,滬指收跌1.51%,創業板指收跌2.89%。
歲末年初,往往是新一年政策的例行討論期。從2020年初的GDP“保6”之爭,到2021年初“爭議GDP目標是否應永久性取消”,有關GDP增速問題總能成為市場熱議的焦點。
目前,所有發達國家和絕大部分中等收入國家都已放棄將GDP增速作為宏觀調控目標。此時,我國是否也應取消GDP目標?貨幣政策真的可以不管GDP嗎?
對此,第一財經記者采訪了多位專家,各方認為,目前用GDP指標來衡量經濟發展,的確存在不能很好地反映經濟發展質量的問題。但多數專家認為,GDP指標仍然在發揮作用,而這一問題牽涉甚廣,替代指標難尋,退出并不容易實現。
用就業指標替代靠譜么?
關于“永久性取消GDP增長目標”的爭議由來已久。
早在2015年,各地下調GDP增長目標,上海市《政府工作報告》未提GDP預期增長,曾引發關注。當時,有觀點認為,提高經濟發展的質量和效率,加快產業結構轉型等都是長遠打算,短期內很難在GDP增長率上反映出來,但長期看,質的轉變又一定會反映在GDP的增長上。
1月26日,馬駿在50人論壇的專題研討會上建議,從2021年開始應該永久性取消GDP增長目標,而把穩定就業和控制通貨膨脹作為宏觀政策最主要的目標。GDP的數字可以作為一個預測,財政部門可以將其作為一個基礎來進行財政收支的預測,投資部門可以將其作為基礎來預測投資行為,但不應該將其作為考核地方政府官員業績的指標。
馬駿認為,2020年GDP增長速度存在一個很大的基數效應,因為這個基數效應,2021年GDP可能達到8.5%,如果把2021年的目標定到8.5%,2022年突然掉到五點幾,解釋起來會很費勁。
在IMF預測2021年中國GDP增速達8.1%之際,上述言論一出,立即引發了熱烈的討論。
往年,政府工作報告按照“慣例”都會提出新一年的經濟增速預期,但2020年政府工作報告卻并沒有提出全年經濟增速的具體目標。
在馬駿看來,2020年初的時候,因為疫情帶來巨大不確定性,無法定這個目標,定得太高,做不到;定得太低,起不到提振信心的作用,所以沒有必要設。2020年不設當年的GDP增長目標,是非常正確的,是以“民生為本”治國理念的優秀案例。
對于2020年不設具體增長目標,市場大多持贊同態度。野村證券中國首席經濟學家陸挺就認為,2020年不設GDP增長目標的利遠大于弊。
但分歧在于“永久性取消”。一位業內權威專家對記者表示,2020年由于全球疫情和經貿形勢不確定性很大,無法確定全年經濟增速具體目標,預測2021年也不會定具體目標,而如果定一個區間目標則意義不大。不過,他對永久性取消GDP增長目標并不贊同。
“我們的GDP目標肯定是有很多不足,但與其他目標相比它的不足仍然是最少的。在正常年份下,取消這一目標并不現實?!标懲φJ為。
光大銀行金融市場部宏觀分析師周茂華對記者表示,目前用GDP衡量經濟確實存在一定問題,比如,不能很好地反映經濟發展質量、經濟結構不平衡,甚至以GDP為目標可能導致一些資源不合理配置等問題。但GDP指標簡潔,基本符合各國發展目標(不斷提升生產力,提高民眾生活水準等),目前取消并不現實,因為沒有一個更好的替代指標。
在上述會議中,馬駿給出了幾個應該取消GDP增長目標的理由:一是,GDP增速作為官方目標,如果定得高,存在加大隱性債務的金融風險;二是,強調GDP考核,可能會出現一些地方虛報經濟增長速度的問題;三是,把穩定就業、控制通貨膨脹作為宏觀調控的主要目標,是市場經濟下各國宏觀經濟管理的普遍做法。所有的發達國家和絕大部分中等收入國家都已經放棄了將GDP增速作為宏觀調控的目標。
中信證券研究所副所長明明則認為,除了上述幾點原因外,預測并確定合理增長目標本身就是比較困難的事情,GDP目標制定后又不能隨時調整,而計劃往往不如變化快,制定目標的初衷就很難實現。取消GDP增長目標可能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如果取消GDP增長目標,比較傳統的宏觀經濟目標是就業和通脹。次貸危機的教訓告訴我們要同時注重宏觀審慎,資產價格也應該成為一個重要的監測目標?!泵髅鞣Q。
此前,十九大報告不再提GDP翻番類目標,“我國經濟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十四五”規劃建議指出,展望2035年,經濟總量和城鄉居民人均收入將再邁上新的大臺階;人均國內生產總值達到中等發達國家水平。而在“十四五”規劃建議稿中,也特別強調,綜合考慮各方面因素,建議稿對“十四五”和到2035年經濟發展目標采取了以定性表述為主、蘊含定量的方式。編制“十四五”規劃《綱要》時可以在認真測算基礎上提出相應的量化目標。
近期,地方兩會紛紛召開,對接“十四五”規劃,上海、北京均提出全市經濟社會發展的主要預期目標是:地區生產總值增長6%以上。
“五年規劃中一個重要的計劃,就是經濟指標的計劃,如果取消GDP增長目標,相關計劃如何實現?地方政府考核什么?”上述權威專家指出,我國經濟與西方的市場經濟有所不同,取消GDP增長目標并不符合中國國情。
此前,央行貨幣政策司司長孫國峰在《如何健全現代貨幣政策框架》一文中提出,貨幣政策要以服務實體經濟為方向,將就業納入考量。
但在分析人士看來,納入考量并不等于要用就業指標替代GDP指標,從目前來看,就業、失業等數據并不能準確反映勞動力狀況,用就業指標作為宏觀調控的主要目標是非常困難的。
這是因為,與GDP增速變化相比,我國失業率的變化并沒有那么明顯,很難作為政策目標。數據顯示,2019年、2020年中國GDP增長分別為6.1%、2%左右(預計);2019年末、2020年末全國城鎮登記失業率分別為3.62%、4.24%。
陸挺指出,我國就業統計、失業率統計質量相對較差,人口流動性又比較高,替代指標的尋找非常困難。
貨幣政策轉向了嗎?
實際上,GDP增長目標取消與否,之所以被廣泛討論,除了上述原因,另一個焦點還在于貨幣政策的方向。市場普遍擔憂,如果不設GDP增長目標,貨幣政策穩增長壓力減少,進而會轉向收緊。
陸挺撰文指出,市場近來對貨幣政策收緊的擔心已醞釀了幾周。A股和港股市場連續多日上漲后,投機心態不斷加重,投資者必然擔心央行和其他監管部門為防止泡沫而采取一些措施,因此已經有些風聲鶴唳。
明明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股市、樓市近期比較火熱的狀況與去年寬松的流動性環境有一定關系,但也不能全部歸咎于此,還有一些其他因素,比如企業盈利的改善、居民資產配置理念的變化等,這些因素也很重要。從宏觀政策角度看,監管層打壓資產泡沫的出發點是對的,但政策選擇上并非只有收緊一種辦法。
但市場對于貨幣政策轉向的擔憂已有所顯現。繼26日股債雙跌后,28日,A股三大股指集體低開,截至收盤,滬指跌1.91%,深成指跌3.25%,創業板指跌3.63%。29日開盤三大指數反彈,截至午盤,上證指數報3513.37,漲0.23%;深成指漲0.5%,創業板指漲0.35%。
實際上,關于貨幣政策轉向的問題,近一段時間,監管層已多次表態,并且觀點明確。26日,央行行長易綱在“達沃斯議程”線上對話會上表示,貨幣政策會繼續在支持經濟復蘇、避免風險中平衡,確保采取的政策具有一致性、穩定性、一貫性,而不會過早放棄支持政策。預計今年中國的GDP增長將符合預期,回到正常增速。
陸挺分析,我國經濟因為疫情還在面臨一些風險,因此即使最近股市火爆,貨幣政策突然轉向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的,市場對此的驚恐擔憂是沒有必要的。
與海外央行有所不同,我國央行實行多目標制,貨幣政策目標包括幣值穩定(物價穩定)、充分就業、經濟增長、國際收支平衡和金融穩定等,遠多于其他主要經濟體,而貨幣政策多目標制增加了中國央行政策調控的難度。
浙商證券首席經濟學家李超認為,幾項最終目標常常存在矛盾和沖突,保一個可能惡化另外一個,如穩增長、保就業與控通脹、金融穩定、國際收支平衡之間就可能存在矛盾?;嗀泿耪咦罱K目標體系已逐步提上日程,當前,去掉GDP增速目標是央行的核心矛盾,而提高就業的重要性是去掉GDP目標的關鍵,但這將是一個長期過程。
“目前我國經濟發展仍未達到物資的高度充裕,人均GDP只有美國的七分之一,換言之,國內經濟發展還得關注總量,只是接下來要更加兼顧質量和可持續發展?!敝苊A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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